贺闲川

·不科学的科幻AU。
·乱取题目。
·  @淮南一尾鱼 的点文。我写得太强行了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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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特工，不打算来个胜利的拥抱吗？”
男人歪斜地将军帽扣到头上，张开双臂，笑容灿烂。
韩信提着枪淡然地从男人身侧走过，扬手擦去嘴角的血。身后的舱门关闭，附着在他身体上的银白色机甲飞速褪去，露出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的肌肉流线。男人在一旁轻佻地吹了个口哨，于是韩信回头看了他一眼：
“转过去。”
“喔。”投降似的举了举手，旋转一百八十度。
“刘邦。”
突然被喊了名字，刘邦又扭头回去：“怎么？”他看见韩信用淡蓝色刀片割开腰部的衣物，鲜红的血从他指缝间往下流淌。刘邦诧异地睁大了眼：“你受伤了？”
“……止血针。”韩信低声说。
“妈的这破船上能有什么止血针啊？”刘邦狠踹了一脚脱漆的舱体，咬咬牙开始解扣子。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清洁工制服，深绿色的，脱下制服来里面只套着一件贴身的汗衫。这次换韩信诧异地盯着他，就看见刘邦扯出小刀把贴身衣物这么割成一条一条的，依稀有点绷带的样子。
“只是割伤？”刘邦抬头瞟了一眼他的伤口。
“嗯。”
刘邦冷笑了声：“……说谎。”他把韩信拉过来，简单清理了血迹便将绷带一圈一圈地缠上去。
韩信皱着眉让他摆弄。伤口处的疼痛感在刘邦并不怎么温柔的动作下愈发尖锐，虽然不温柔但不得不承认至少很有效率。看着他身上挂着半件丝丝缕缕的破衣服正在专心致志打蝴蝶结的样子，韩信莫名有点想笑。
“笑什么？”刘邦抬眼瞅他，“给你见识一下地球战争时代的急救方式。”他嘴角一歪，勾起个不太正经的笑来，打完结的手顺理成章地还在韩信腰上摸了一把，“像你这种雏儿，搁那时候早死个千八百遍了。”
韩信淡淡地问：“见识的先决条件就是不带急救包吗？”
刘邦咕哝了声“麻烦”，擦去手上的血迹后把外套往肩上一披，向控制室走去。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前面狭隘的管道，只容得下一艘船的宽窄。冒着白沫的绿色液体在船下咕噜咕噜地流过，时不时冲下来几具奇怪生物的尸体，肮脏得令人作呕。他叹口气坐到吱嘎作响的驾驶座上，握住操纵柄。
韩信把那个花哨的蝴蝶结解开，换个妥帖些的打法，又找了另一件和刘邦身上披的相同的清洁工制服套在身上，正这时飞船猛地一抖，韩信飞快抓住个把手才没摔下去。接连又是几声巨响，船身和管壁数次相撞，船里的各式东西被震的左右乱飞，韩信忙着躲闪。
“操！”
又一次轰响之后，驾驶室里传来刘邦的脏话声。
“这破船……”
引擎功率终于稳定下来，飞船摇摇晃晃地开始向前飞行。韩信刚才为了保持平衡不小心拉着了腰上的伤口，疼得他拧着眉缓了好一阵子。他好久都没受过这样的伤了，那刀片飞弹出来的时候他没躲得开，那玩意儿竟就切开了他的机甲嵌进他皮肉里。他一时也来不及处理，一直到进了船舱趁着刘邦转过去时候，才将那块金属刀片取出来，飞快地放进了空间储存器里没让刘邦看见。
“小特工，还痛着呢？”刘邦探头问他。
“还好。”韩信应了声。
“那就过来搭把手。这玩意儿真难开。”刘邦说。
        

清洁船缓缓驶出了下水管道，在阴暗锈蚀的城市钢筋间幽灵般漂浮着。刘邦点了根烟，看着韩信娴熟地驾驶这艘上个世纪的破船。文字数据飞速地在韩信右眼前的光屏上滑动而过，他的瞳孔里穿梭着白色的光流，像刘邦很多年前在银河系看见的那群流星。
“不赖啊。”刘邦笑了声，缭绕的烟雾从唇边溢出来。
韩信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刘邦从他目光里分辨出一丝反讽的意味，又笑一下，没有说话。
从清洁船里下来时，昏黄色的天空压抑在他们头顶。两座大楼倒塌相撞，以一个“A”字形相互支撑，巨大冗长的影子像死去的野兽伏在坚硬的水泥地上。他们那底下走过，脚步声空旷地游荡在废墟之间，韩信摁着枪一言不发，刘邦的烟抽完一根又点了一根。一只机械蜘蛛悄悄爬进阴影里面。
“就快到了。”刘邦说。
死寂的气息逼戾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的飞船就停在“A”字的右边，在被倾斜压下的那个角落里。解除光学迷彩，舱门放下，登上自家的船让刘邦长吁了一口气。他把自己整个陷在舒服的座椅里，敲敲扶手叫GI给自己热杯牛奶。韩信正在卸下外附机甲设备和各类电子部件，白色的光环笼罩着他上下浮动，将他全身扫描后突然变成红色。
迅速地，一只机械臂推着韩信进了治疗舱，刘邦回头冲他挥了挥手：“好好治疗。”韩信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消失在了深色玻璃后面。
刘邦捧着热牛奶喝了一大口，一边赞叹着一边在电子屏上十指如飞地输着密码。柔和的蓝光闪过，宽阔的光幕在他面前展开，AI的女声响起：“欢迎回来。”
“机体检查完毕，治疗舱使用中。”
“任务物品已收存，保护系统开启。”
他喝完一整杯牛奶，擦了擦嘴，来自总部的视频画面刚好就弹了出来。刘邦不动声色地把纸巾扔掉，表情肃穆地行了个军礼。屏幕上的将军打量他几眼，开始询问起任务的详情。
絮絮叨叨好不容易汇报完，刘邦还下保证会按时交书面文件回去，视频画面总算是断开了。他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摸包里的烟，摸了半晌发现烟盒掉在了地上，不得不够着去捡。指尖就要碰到盒子了，一只手突然凭空出现似的，把烟盒抓走了。
“船里不能抽。”韩信说。他又瞟了一眼刘邦的杯子，残留着一点牛奶的痕迹。
一年前刘邦被调来和他搭档的时候带了几箱子各式各样的烟酒，一副要来他船上开派对的架势。韩信想不懂为什么这种人也能来和自己一起执行任务，自从他在联邦工作以来，饮食都是绝对的标准，以保证自己的身体机能。于是韩信把它们全部没收掉，酒换成了牛奶，香烟里的烟草换成了别的无害物质。
刘邦认命似的把手缩回去。
“处理好了？”刘邦见他已经换了衣服，深蓝色的军服笔挺合身，穿在他身上可真是别样的好看，忍不住上上下下多瞧了几眼。
“嗯，”韩信坐到他右边的驾驶位置上去，“先起飞吧。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
“还不是为了等你。”刘邦瞥一瞥他，拉下手柄。
         

又是一场长达半个月的星际旅行，去往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
刘邦把飞船顶层改装成了花园泳池，甚至还拆了些韩信的小机器做了只机械鹦鹉，放在横栏上里每天教它说话。刘邦说：“他妈的韩信，抢了我的烟。”鹦鹉吱吱吱地拍一拍机械翅膀抖落几个零件，重复道：“他妈的韩信，他妈的韩信。”
“呸！”刘邦往它脑袋上敲一下，“不是他妈的韩信，是我的韩信。”
“我的韩信，我的韩信！”
“滚！”刘邦气得一巴掌把这傻玩意儿拍到地上。
那边韩信才从底下上来，就见刘邦的宝贝鹦鹉在地上挣扎着，不禁奇怪。刘邦端着杯果汁望着他，韩信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机械鹦鹉捧起来。
“在做什么？”
“……没，它摔下来了。”刘邦坦然道，“你帮我修修吧。”
韩信疑惑地多看了他几眼，还是把鹦鹉的电源切断，应了声“好吧”。韩信向来是富有行动力的人，找了工具箱来就打算开工。船顶的花园里种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外星植物，都是在以往的任务途中收集来的。而穹顶外壳被调成了最高透明度的状态，也就是说它像是不再存在一般，任凭星光无所阻碍地洒入。
刘邦摇晃着玻璃杯中的果汁，仰头看那些星星。宇宙与他近在咫尺，像伸手就可以触摸到那些缓缓移动着的陨石或行星，或璀璨或暗淡，都一一擦肩而逝。他又垂头看那人专心致志的侧脸，正看得入神，忽地被韩信瞥见。
“……你觉得我们这样算约会吗？”刘邦微笑着掩饰。
“……”韩信不接话，换了根铜丝往鹦鹉肚子里塞。
“上级问话，还敢不答了？”刘邦眼神一凌，唬他。
韩信无可奈何，抬头瞟他：“就算吧。”话说完韩信已经把鹦鹉的肚子合上了，像是手术结束。接通电源，鹦鹉活蹦乱跳地从他手里窜起来：“韩信！他妈的！韩信！他妈的！”那鹦鹉还没喊上第三句就被刘邦一把摁在桌上，断气似的没动静了。
他悄悄看一眼韩信的脸色，气氛陷入了微妙的寂静。韩信沉默地把他盯着，刘邦让他看得发慌，心想这可暴露了，该怎么办呢？
没办法，他身子往前一倾，凑上去吻了那人。
就当是卖个色相了。
结果没料到这事儿一发不可收拾下去。大抵是星光冰凉而吻炽热，太令人贪恋。刘邦舔着嘴角被人咬出的血，眯着眼紧紧将他看着，伸手就去解他的头发。韩信嘴角勾起来挑衅似的一笑，平日里寡淡的神情化开后真是好看得让人抓心挠肺。
“我要是把你在这儿办了，被路过的盟军见着了可多不好。”
“你试试？”
刘邦一愣，才发现他腰上的枪没卸。
“操。”刘邦没忍住脱口而出，“你约会带枪啊！”
“任务期间随身携带武器。”韩信笑他，“条例背了吗？”
刘邦忿忿不肯认输，趁人不注意便去夺他的枪。韩信早料到他会来抢，连人带椅子向后一退便避开。刘邦哪里甘心，踹开桌子扑上去抢，差点演变成斗殴。到最后还是刘邦把韩信摁在草丛里，劈手夺下了枪。
韩信银白色的长发散开在茂密柔软的蕨类之间，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不自觉地蜷了蜷身。刘邦自知是刚才闹得过了，怕是碰着他伤口，一边低头安慰地吻着他的脸颊一边伸手去抚他腰上的伤。刘邦还在温声认着错，左手里的枪忽地就没了。
韩信挑眉，枪口抵上他胸膛：“战斗结束了，上尉。”
刘邦表情一僵，无奈地举起了手：“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对敌人心软是必败无疑的。”枪口在刘邦胸前一顶，“我以为你经验丰富。”
“这可不叫心软。”刘邦耸肩，倾身在韩信耳边暧昧地吹口气，“这叫心动。”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韩信的手环滴滴提醒起来：
“请注意，您的心率异常……”还没说完就啪地被韩信关掉了。
刘邦怔了一下，大笑着滚倒在蕨叶丛里，韩信别过头去抬手埋着脸一声不吭。刘邦笑得够了，便躺在那儿看星空，呼吸声渐渐地平缓下去。看那些不同的大小，色彩，远近，一半浸在虚无般的阴影里，一半裸露在光线中，缓慢旋转……流动……在亿万年前如此，直到亿万年后。
“还害羞呢？”刘邦用手肘捅捅他。
“……”韩信不说话，背对着他躺着。
“你看，星星。”刘邦去拽他的手腕，“那一颗，蓝色的，看见了吗？”
韩信扭过头来，那颗巨大的海蓝色行星离飞船如此之近，如同一只鲸鱼缓缓在玻璃外游过。那岂止是看得见吗？整个视线都被它填满。
“你见过地球吗？”
韩信摇摇头：“没有。”
“地球和它很像，都是这样的颜色。只不过地球上还有很多的绿色，还有云层的白色……”刘邦说得自己都觉得干瘪，却又不知道能再添点什么。蓝色绿色白色和在一起究竟是怎样的？其实他也已经忘了。
韩信望着那颗行星，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许多年前还是实习生时，曾经见过的那张地球的照片。他想不起来图片的样子，只记得图底下有一行小字：美丽的故乡。
刘邦曾经给他说过关于自己的故事。刘邦是参与过最后一次地球战争的人。那场战争摧毁了地球，但刘邦逃亡到宇宙，幸免于难，而后陷入长达百年的休眠，直到他的飞船抵达另一个星系的人类据点。这么说来他也算个奇迹，沉睡着飘越了几亿光年。
“你想回去吗？”韩信突然问他。
“不想。”刘邦倒是答得利落，“现在已经很好了，我哪儿也不想去。”他握了握韩信的手。
韩信不停地想那两个字。故乡，故乡。他当时几乎想不起来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没听过人们这么说。蕨叶的绒毛酥酥软软地蹭着脸颊，他蜷在刘邦身边，想着那个词，竟慢慢有了困意。那玻璃外星河流淌，像他梦境里的黑暗无垠的宇宙，一颗颗星球孤岛一样悬浮。
           

“警告！前方即将穿越小行星带！请注意飞船颠簸！警告……”
AI的女声在船舱里上下回荡，韩信才睁眼就在“咚——”的巨响声中被甩下床去，砸在落地窗上，后背和玻璃接触时比起疼痛更多的是冷。他落在地上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找衣服。
“操。”他情不自禁骂了一声，骂完才发现这语气太像刘邦了。刘邦……把他衣服扔哪儿去了？没办法，他只好在衣柜里胡乱抓了一件刘邦的军服外套穿上，冲出门去顺着红光闪烁的长廊直冲驾驶舱。
手环滴滴一响，接通了刘邦的声音：“韩信！赶紧来驾驶舱别再他妈睡了！要出事儿！”
“路上。”
飞船晃动，撞击声再度响起，重力系统短暂故障以至于韩信整个人被甩到空中之后羽毛似的飘了起来。他蹬墙借力游出，快速地攀着身边一切能够到的物体腾跃前行，好不容易抓住了驾驶舱的门把，重力恢复他嘭地被摁回地上，摔得闷哼一声。
刘邦正手忙脚乱地折腾着，身后的门突然打开，韩信一脸疲惫地进来，深吸口气拍拍刘邦的肩。
刘邦见着他松了口气，起身让了驾驶位。韩信坐下，一边平缓呼吸一边如飞地敲打着光屏，AI的声音回荡：“切换手动驾驶模式成功！”他抬眸望一眼前方密布的小行星群，平静道：
“怎么不早点喊我？”
刘邦扫了一眼他身上披着的自己的军服：“体恤下属。”
韩信没功夫和他贫嘴了，不得不集中所有精力来操纵这艘飞船躲避撞击。偌大一艘船让他控制得灵巧像一尾鱼，轻快地在星群中游曳。刘邦在一旁看得惊叹，不得不承认韩信的飞船驾驶技术高了自己一个档次不止。先前那几下撞得让他觉得保护盾都要给撞没了……还好韩信来得及时。
穿越了小行星带，韩信将手动模式解除，重新把刘邦按回驾驶座上去。他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并且不想用营养液充饥。
“快去吃。”刘邦冲他挥手。
韩信沿着来时的通道返回，先去了自己的房间换了身便服，再向刘邦房里去还外套。因为刚才的撞击，刘邦房间里乱得一塌糊涂，照片资料四散在地上床上。韩信捡起一地的纸，在手里捻了捻这样少见的触感。
然后他发现滚落在地上的一支银白色的笔，上面刻着联邦的徽章。韩信将它拾起来打算放回原位去，却不想一按就按到了开关。
竟然没有指纹锁，韩信惊讶了一下。录音笔的顶端投影出了一个小屏幕，上面一条一条的是录音记录，可最为奇怪的是那些录音记录的日期：4017年9月23日、9月24日……韩信下意识抬腕看了看日期，今天是2017年9月21日。
他拧起眉头，点开了一条。
录音笔中发出微弱的电流的滋滋声，显示它确实是在播放着什么。韩信耐心往下听，隐约有低沉的呼吸声传出，越来越粗重，甚至有些哽咽般断续。
“……我杀了他。”一个声音说。
韩信猛地一颤，录音笔险些脱手而出——他认出那声音了，那是刘邦！
“我拿到星核了。我以为我不会犹豫的。”
“但是……”
良久的沉默，与细微的隐忍喘息。
“……我……”
手环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韩信蓦地掐断音频，逃似的将录音笔抛回到桌上。通讯光屏亮起，刘邦在那头漫不经心地说：“给我带杯果汁来。”
“好。”韩信平静地应完，向房外走去。
             

“已经入X10星系，将在十分钟后穿越X107行星的大气层，请做好准备。”
弹出的安全带勒在韩信腰上，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刘邦，再度点开了任务资料，做最后温习。
这是他和刘邦搭档的第三个任务，保密程度顶级，任务期限三个月，任务目标是取回遗落在方舟三号和X107号行星上的……星核。
前些日子他们已经降落到文明被摧毁了的方舟三号星球去取了一块黑石头，韩信还被那废墟底下老旧的防御武器伤到。那块黑石头如今正装在高强度金属箱里密封着，韩信猜想那就是所谓的星核，不过只有一半，而另一半应该就在这颗星球上。
关于录音笔的回忆突然撞进他脑海，那条目上的日期，九月二十三……正是今天，恰好是他们抵达X107的时间。韩信隐隐地感到不安，攥紧的手心里一层冷汗。刘邦……刘邦……他重复地默念这个名字，抬眼忽然地看见飞船正面向的庞大的深紫色星球，他们向一只雏鸟落进森林一样俯冲下去。韩信一霎间脑海中空空一片，身体骤然紧绷，船舱里蓝光流动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几乎将他淹没。
一些片段断续地在眼前闪过。
他从十七岁开始在联邦工作至今，刘邦是他的第一个固定搭档。两人第一次任务的时候他潜入某个星球的原始部落里去取一件东西，被一只巨型蜘蛛怪物追着狂奔了十几公里直追到飞船那边。他远远地就看见那个留了一头紫色短发的男人倚在船边抽烟，从容得像是在等他赴宴。韩信那时连他名字都没记住，甚至还为自己船上多了一个人出现而惊诧了一瞬。然后刘邦冲他招招手，闪身露出身后的激光炮口。
韩信以前是习惯于一个人处理任务中的任何危险和突发状况的，但是不知怎的，他现在不再时刻保持着动物的警觉，不再深夜中猛然苏醒用冰冷的目光环顾四周……他不知道这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刘邦那个人啊平日里虽然吊儿郎当的，到关键时从来不让他失望。他想起那一次，在一颗废弃星球上，他因为一场突发的地震而被破旧倒塌的石头房子掩埋在了废墟之中。他的通讯器被砸坏了，外附机甲脱落，右手骨折，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救援无法快速到达，还是刘邦靠着红外线找他，挖了一夜把伤痕累累的他救出来……他记得那时候刘邦红着眼睛，低头来吻了他。韩信一点儿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也不想挣扎。那颗星星上的夜晚很冷，刘邦的发梢披着一层白霜。
“着陆已完成。”
安全带自动解开，韩信断了思绪，取下头盔向武器室去完成最后的装备。他是执行人，而刘邦是他的守望者。
“外附机甲装备完成。武器配备完成。中枢芯片与神经连接中……”
纯白色的金属从腰际向上下延展，细密如鳞片般地直覆盖到他的脸颊，细小的接口像是针刺一样扎入脊椎，他痛得睁大了眼。
隔着一层玻璃，刘邦沉默地凝望着他的眼睛。深黑色的，像是能够吞噬一切的宇宙终点。
“连接完毕。”
机器臂从韩信身旁退开，他慢慢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以确保灵敏度。刘邦咬着一根烟站在他身前，玻璃墙已经撤去了，韩信抬头冲他笑笑，伸手抢了他嘴上含着的烟，趁他还没点。
擦肩而过的时候，韩信不着痕迹地握了握他的手。隔着手套他没有感觉到熟悉的暖意，更没有发觉刘邦的轻微颤抖。
           

飞船停在一座高耸的火山下，刘邦对着光屏上闪烁的信号点，确定韩信已经驾驶着隔热船进入了火山口，而那是一座活火山，岩浆因为特殊的元素而呈现出迷幻的紫色。这整颗星球上的土壤也是如此。
刘邦想，这可真是适合给自己拍张照。
“已经进入岩浆。”信号断续地送来韩信的声音，“任务继续确认。”
他听着，看那光屏上的信号点已经落入红色的区域，逐渐向地下深处游去。然后，一瞬间地消失了。
刘邦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独自坐在偌大的驾驶室内。韩信买果汁的品味真差劲。他想着，等着已知的结果。
       

韩信到底没有想到，火山底下会是一座城市。
一座荒废的钢铁城市，如同他曾经到达过的无数城市一样。但不同的是这里的房子都是如此的低矮肮脏，数米高的金属栅栏将各个区域隔开，灰白的地面上常有黑色的液体干涸后的痕迹。韩信似乎还看见了一处绞刑架，但他不太能确认那东西是不是那种古老的刑具。一只奇怪形状的鞋子掉在那下面，韩信开着船经过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知道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会是怎样的生命体。
在城市的中间矗立着一座高塔，高塔的顶端直连接着上方的岩浆。岩浆在城市的上空如同被无形的薄膜阻挡，从下望去那只是一片流光万千的暗紫色天穹。
“刘邦？听得到吗？”他敲击着手环试图取得联系，但一阵滋滋滋的单调电流声让他皱起眉来。
“信号中断，原因不详。”
隔热船缓缓飞入了高塔内部。
         

一个小时过去了，果汁已经喝了三杯，烟抽了半根就被灭火系统扑灭，刘邦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仍坐在原来的位置。
他知道韩信会安全出来的，可是他总感到焦虑与烦躁。他检查完了飞船的改装，系统的设置，万事俱备。按照记忆，韩信还有五分钟就会出来了。
他竟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
他将飞船停到未知海的海岸，确认船外氧气含量，打开舱门。
鞋底踏在柔软的沙地上，他深深呼吸，燥热的空气蠢蠢欲动，一股脑涌进肺部。他睁开眼，平广无边的海洋便出现在眼前。未知海X，覆盖着整个星球三分之一面积的浅海，水底的沙质土壤里含有的荧光质使它看上去总是流淌着光芒。
还有一个宇宙闻名的传说。
轰然一声巨响，远处的火山低吼着，诡异的深紫色熔岩喷射向天空，烟雾和灰尘翻卷在天际。就在那黑云里一艘红色的船体俯冲而出，像流星那样直直地朝海面坠落。
韩信在半空中一枪崩开车门，跳了出来。飞船在海面砸起巨浪，而后因为强大的冲击力而撞扁成一团废铁，鲜红的表面被水冷却，白雾弥漫。韩信没料到这海水不过两米的浅，后背狠狠撞在沙底上，震得他头晕目眩。
“韩信！韩信！”
手环里传来声音。
“……在。”韩信勉强支撑着从水底爬起来，喘息着回话，“任务完成，隔热船损坏，我马上来找你。”他取下头盔，掬水洗了洗脸上的汗水。就在他拿到星核的瞬间，岩浆坍塌海啸般铺天盖地砸下来，瞬间的热量几乎把他连人带船融化掉。大地在颤抖、撕裂，他回头，看见不仅是那一座火山，这整颗星球上的火山都在同时喷发了。黑云遮天蔽日，岩浆如雨般飞溅落下，他强撑起力气开始奔跑。
刘邦就站在在他可见的地方，在海岸的水边，海水漫过他的脚踝，他看见了韩信，迈步走来。
这颗星球就要毁灭了。
“喂，你听过那个传言没有。”刘邦大声问他。
韩信停下来，站定在他几米外的位置：“什么？”他擦了擦脸上的尘土。
刘邦笑了，冲他张开双臂：“抱一下吧。如果一方的心意是虚伪的，另一方就会被水底的虫子吃掉。”
“你不是很烦我吗？”刘邦勾着唇角，“要是你不喜欢我，我就会消失了。”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又无理取闹得像个小孩子。
“……你疯了？”韩信只觉得莫名其妙，“还不撤退做什么啊？”
“X107会毁灭，这片海域就再不复存了。最后的机会，你真的不想试试吗？”刘邦问他。
韩信愣了愣，风把那人的风衣衣摆吹起来了。他又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穿战斗服，真是令人头疼。
“赌一把吧。”刘邦笑着，“你不信我？”
韩信想，自己一定是被他的笑容迷惑，才会答应这样愚蠢的事情……他慢慢走到刘邦面前时，注视着那双热切的眼睛。他嗅到那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是他最不想闻到的熟悉气味，他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去……将人抱住了。
一块燃烧的巨石轰然落进海中。那一刻刘邦好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见。云被点燃，大地也崩塌，海水顺着血盆大口般的裂缝流逝，可他只是死死地抱着那人，而后听见一声枪响——
砰！
激光贯透，一块火石在韩信身后炸裂。
“走！”他抓住韩信的手拉着他飞奔，滚烫的风拍打着他们。火山怒嚎，岩浆在天空中炸裂开时像是末世的烟火，美得惊心动魄。

      
     
“欢迎回来。”
舱门合并，飞船自动起飞。
“两位看上去脸色不怎么好。”电子女声说着，门口处的扫描激光将两人上下扫了一遍，“韩先生，请您立刻进入治疗舱接受治疗。”
韩信大口喘着气，神情古怪：“……什么东西？”
“您的AI。”电子女声说。
韩信疑惑地看了看刘邦，后者一脸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一只机械臂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拎着韩信移动向治疗舱。韩信挣扎了几下没挣脱，被送到座位上。
“外附机甲脱卸——”
        

莫名其妙的，治疗舱还多出了个按摩功能，被韩信拒绝了。
他的AI突然变得很多话，说是变得智能了也可以，但是语气总是十分奇怪。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刘邦那家伙私自改装了它。
“操。刘先生，有人在追我们。”
韩信一进入驾驶舱就听见AI在说。
“什么人啊？”刘邦伸个懒腰。
“联邦小型拦截舰，共有六艘。”光屏上展开一张立体地图，可以看见六艘飞船呈半月形地跟随在他们身后。
“打不过，跑吧。”刘邦说。
“好的。”AI应声，自动开启了全部引擎。
“……”韩信总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走上去到刘邦身后，望着那地图：“……联邦的飞船？为什么要追我们？”
“看来韩先生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啊。”AI一字一顿地说，“您看这个。”一张通缉令被投影出来：前联邦特工H196，涉嫌盗窃能源体“星核”……他还没看完，刘邦扬手就把图片关掉了。
“……这？”韩信不可置信。
“你被阴了，懂没？”刘邦拍拍他的肩，“人类联邦那边要拿星核，又怕被联合总署制裁，只有栽赃嫁祸到你身上。”
“老把戏了。”刘邦瞥他一眼，“别不信啊，后面的拦截舰已经蓄能准备开炮了。现在回总部是死路一条。”
韩信深吸了口气，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如果说联邦的目的是拿到星核并且栽赃嫁祸，通缉他完全是没有道理的，至少也该通缉他们两个。更何况通缉令一下他就会逃跑，联邦还不得不费大力气来抓他夺回星核。
那么，最方便的方法只有一个。
他突然睁开了眼，拔枪直抵在刘邦额上。刘邦却也不惊讶，只是笑起来：“挺聪明的嘛，我确实该来杀你的。”他仰起头，轻轻吻了那枪口，低下去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一点难过：
“但是我后悔了。”
他看着韩信时，眼里像有光慢慢亮起。他向他伸出一只手。

“和我一起流浪宇宙，你愿意吗？”

映着身后万里星河。

—终—

后记：
  ……请体谅文科生写科幻！真的很不科学吃吃糖就好了！还有没交代的一点剧情来不及写完……万字已经爆肝来日再补。
   @✿荊棘神殿✿ 大佬我要吃粮。